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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導演李安:脆弱教會我的事是勇敢

陳文茜
2015-11-27
大導演李安:脆弱教會我的事是勇敢

陳文茜:中國男人通常不談自己的脆弱,但李安認為很多脆弱時刻,讓他找到了力量,看見了某些溫暖。他把自己放得非常低,有一種中國文明裡特殊的謙虛,以及任何文明裡都欠缺的包容、忍耐和脆弱。在脆和弱的不同概念裡,他提示了每個不同生命所面臨的難題,變成了最會說別人故事的人,某種程度也將自己的人生故事處理的極好。為什麼你覺得脆弱對你那麼重要?

 

李安:大家看到我都是風光的一面,當然我也想表現風光的一面,尤其是在台上時,因為我發覺不僅能給大家很多鼓勵,也能給社會正面能量,不光是我自己好面子。事實上,我經過很多失敗,脆弱是我的本質,但不曉得為什麼我用戲劇的方式反而表現了我的強項,成為一個成功的示範。

 

與其說我的成功是從脆弱開始不如說我很勇敢面對我的脆弱我不在乎把它拿出來,也因為從事藝術的我有這種真誠,所以才會動人!我因為自己脆弱,所以很能同情別人的脆弱。而戲劇是檢驗人性、哪壺不開提哪壺的藝術,強的東西不太容易動人,你脆弱時,大家就會替你著急,幫你演戲,而這時是最動人的。我常跟演員說:「如果你表現這麼多,根本就不需要同情,你的作用是讓別人幫你著急,幫你演戲,因為你再怎麼演,也沒有觀眾的腦筋演得好。」同樣的道理,我想我很受大家喜歡,可能跟我的樣子不是很強硬有很大的關係。

 

電影有兩件事對我來說很奇怪,第一,電影對我很簡單,不知道為什麼別人做得那麼吃力,像我在電影學校時,不太會講英文,但不曉得為什麼我一做電影,大家都會聽我的話。學校畢業以後,有一部台視電視劇願意讓我去打燈,不管我是打燈、打雜,或是在紐約拍片,從早上開始到下午,我就變成導演,每個人都聽我的。

 

而且我的脾氣很好,很少發脾氣,很認真做我的事,不太能夠罵人,因為大家都拚命給我想要的東西!我遇到很多感人的故事,甚至有五代、二十年不講話的家庭聚合起來一起幫我,這種事情一再的發生。我的職業很奇怪,大家每天都會來問:「你要什麼?」無形中,我做出一些大家覺得很不可思議的成績。

 

其實在拍「理性與感性」那部電影時,我一個英文句子都還講不全,但手上卻有英國最好的文學作品、卡司,包括皇家莎士比亞劇團、劍橋、牛津畢業最頂尖的人,平常都不可能講上話,可是我也因此更注意他們的表情,也把它拍出來,還提名七項奧斯卡,事情就這樣一直發生。我常常拍完以後,有一種不可承受之重的感覺,所以,我的人生其實很矛盾,但後來我也認命了,覺得你們喜歡就喜歡吧!

 

陳文茜:這句話突然感覺有一點驕傲?

 

李安:因為太多的謙虛看起來會有虛偽的感覺。不過,謙虛是我的本性,不是我做出來的,有時我要很體面,因為想為台灣亞洲人爭面子這樣就能壯大自己的勇氣不斷給自己不同的理由讓自己體面一點其實我的本性跟媽媽很像,是個很依賴人、脆弱、害怕的小孩,也很像台灣人的個性。有些台灣人從小到大都在輸的環境、害怕的狀況下長大,內心很脆弱,長大以後,也不是說要強硬,而是你的真誠不光是面對自己的脆弱有時膽氣壯一點也是真誠的一部分我盡量訓練自己不要那麼怕我有挫折的地方,也有做作的地方,就是你們覺得我還不錯的樣子,那些其實是我做出來的,因為我本性其實是害怕、喜歡躲起來的人。我想我也不謙虛,我拍電影好像還不錯!

 

我一直拍到「斷背山」,我的第九部片子,才覺得其實我還滿不錯的,一下子就可以把事情處理掉,還挺會拍片。我一直拍到第八、九部才有這種感覺,前面都是在很害怕的環境,可是後來就變成必須要學我很怕的東西,不然好像就不夠真誠,後來也有這種心情在裡面。不過,那是一種反求諸己,必須要真誠面對害怕的事情。但拍電影應該要有新鮮感,就像瑪丹娜唱的 「Like a virgin」,也就是「每一次都是第一次做」的那種感覺。

 

陳文茜:你從小在台灣長大,很愛哭,一直都是輸的感覺,通常這樣的孩子到了美國,那個輸的感覺會更徹底,因為台灣到底不是一個完全歧視你的地方。可是到了美國,你怎樣在一個讓你更脆弱的地方,居然慢慢找到了自己?若用一種社會定義來講,你失敗了非常久,可是你怎麼從來不會用那個角度看自己?

 

李安:自信有兩個方面,一個是天生的,這個我比較少;另一個是外來給的肯定,當大家給你的肯定多了,你自然就會產生「自己也不錯」的樣子,有一種自信心。做導演也一樣,剛開始不敢講話,後來也不曉得為什麼自信就會漸漸出來。

 

我剛到美國時當然很害怕,比剛進台南的小學還害怕,因為語言不通,而我們從小就看美國電影,所以很崇拜他們,當然電影裡很多都是假的,但我們不曉得,以為美國人就是那樣。所以到了美國,一看到白人是既興奮、又新鮮,好像走進布景一樣。記得有一次放學,看見他們打美式足球,男的又快又壯,女的又漂亮,褲子穿得又短,就覺得很自卑,感覺他們又聰明、又優秀、又漂亮、又健壯、又白,看了之後覺得很沮喪。

 

因為學戲劇語言很重要,要不斷溝通,而且都是涉及文化的東西。其實前兩年我都是半猜半聽,吸收非常有限,所以,後來我的視覺能力變得比較強,而我又很會猜英國人、德國人、黑人、白人怎麼想,也都猜中。所以,為什麼有人說我各種電影都可以拍,其實跟我很會猜有關,因為我很會觀察、猜測、揣摩、旁敲側擊,用各種方法抓到那個準頭,這跟那段時間的訓練有很大的關係。那段時間雖然很害怕,可是我的命比較好,對戲劇有天份,一碰這個東西好像就沒有害怕,在藝專時也是這樣。

 

陳文茜:我想幫一般年輕人問一個問題,未必是電影文化學院的人才有的問題,某個程度來說,我們現在的年輕人面臨的大環境很不好。你在紐約蹲點那麼久,在那個過程中,是什麼使你堅信自己的理想,不去選擇別人的價值?因為大多數的人很難相信自己的理想,太需要社會或父親給他肯定,你怎麼一直堅持你的夢想?對很多年輕人來講,他可能進入社會時,根本找不到自己的價值,或者他有自己的價值,但一摔跤,就放棄了。

 

李安:我們這一代經歷了抗戰、內戰,到日本把台灣交還國民黨,而我們父親那一代在抗戰時期長大,經歷風雨變色,他們的憂患意識非常強,也有強烈的大中國情結,當然也有固執的一面,可是傳給我們的是生存力和韌性,也就是很能受氣、吃苦、有骨氣,我父親不喜歡我做電影,但他給了我一種骨氣,從小就告訴我們:「我們江西人很有風骨。」所以,我從小就知道人要有骨氣,但我沒有傲氣,外圓內方和生存力、競爭力這些都是他們那一代教給我們很重要的東西。

 

但是,我看到台灣這一代的小孩,就比較軟一點,很善良、可愛,可是生存意志比較軟一點,有時你要提醒他們,擔心他們,但素質都非常好,善良又聰明。一個人會反映父母那一代,我們的小孩則反映我們是怎樣的人,而我們反映出的是父母,這個世界已經在變,台灣也一直在變,我希望台灣愈來愈好,生存意志和競爭力不要往下滑,光人好沒有用,要有生存力、競爭力,還要能表現。(本書摘錄自《我害怕.成功》第二章)

書籍介紹

 

書名:我害怕.成功

 

作者:陳文茜

 

出版社:時報出版

 

出版日期:2015年10月

 

陳文茜

 

作者曾經寫下一段自我介紹:陳文茜,曾經年輕、不認老去。曾經從政,瀟灑告別權力。曾經文藝、不躭溺文藝。她的書寫包含世界財經、國際政治、小品散文、女性與愛情、生活感悟及哲學思辯。人生橫跨學術、電視主持人、廣播主持人、作家、藝術策展人。曾授課台灣大學財經系教授「小人物的國際政治」,在政治大學文學院擔任講座教授,在東海美術研究所教授「儀式美學」。李敖笑她,除了沒唱歌仔戲什麼皆包辦:她回李敖:至少擔任過EMI唱片公司台灣總經理,而且主持一檔「文茜的音樂故事」。問文茜為什麼轉折如此多的人生,她的答案:我只有一生。問她為何活得和許多女人不同?她説:女人的責任就是悦己。成為公眾人物的她,只為自己打扮,不為他人眼光穿衣。文茜的座右銘:亂世中也要當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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