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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從來沒有因為選擇而猶豫過嗎？」
「從來不覺得下決心很煎熬嗎？」

這是最近一個朋友問我的問題。

之所以會問這樣奇怪的問題，在於原本她打算要離開外遇的老公。 不過舉棋不定下，後來終究又選擇回去原本的婚姻生活。在這次跟我聊近況的時候，談到了這段決定的心路歷程，也反問我上述的問題。

上次跟她聊是去年十一月的事了。那次她告訴我，她快要生小孩了；另一個消息呢，則是得知老公外遇的事情。老公外遇對象是個在線上遊戲認識的女網友，進展到甚麼程度她是不知道，但總之她老公是坦承有發生關係過。當時她話語中就透露著茫然，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一方面當然為此很生氣決定要離婚；另一方面呢，則也流露出對未來不知該怎麼辦的恐懼。

我相信要一邊準備生小孩，一邊跟男人談離婚應該不是甚麼容易的事情。但我當時還是建議她，離婚或許是理智考慮下最長期安定的選擇。畢竟照她的說法，她老公結婚兩年來都沒在找工作、成天躲在家裡打線上遊戲。線上遊戲認識一堆女網友，老公老婆叫的親暱的不得了，這次似乎也並不是第一次外遇了。所以就算這次不離婚，走下去很可能還會有讓她覺得忍無可忍的一天。只是到時候呢，手上籌碼越少了，還不如現在長痛不如短痛。

所以從我的角度來看，當然是越早離婚越好。但那畢竟是別人的人生，我沒辦法強迫別人聽我的。也只能聽她吐吐苦水、給點我的建議之後，就放在一邊了。

最近再跟她聊起來，發現她終究是沒有離婚。

據說最接近做決定的時間點，只有後來跑出去投靠一個住在外縣市朋友的那幾日。但在那邊待兩個禮拜後，下不了決心，最後還是又回家了。

「你不懂，那種想到從此就只有一個人的恐怖與慌亂」，她這麼說。
（我心裡想，怎麼會不懂，誰都有失戀過吧……）

「就算他再怎麼不好，想到之後就只有我要一個人撫養小孩，就讓我覺得恐懼感爬遍全身。」
（我心裡想，萬一之後又有很多外遇對象難道就不恐懼了嗎……）

「那幾天一個人的時間讓我想很多。想到當時剛認識他的時候，兩人也曾經那麼緊密。一想到這，就覺得不甘心這樣把我的婚姻讓出去。」她這麼做著結論。我倒是不發一語，只是應和著點頭。

我跟她不算非常熟，所以有些話我也不好當面講。雖然表面上我是應和著點頭，但心裡沒說出的那部分其實是很為她惋惜的，也完全不同意她的選擇。畢竟在她這樣的情境下，是該離婚而絕對不能回頭的。真的，是「絕對」不能回頭的！因為一回頭啊，人就難以自拔了。

為何呢，因為這就像我們學習新事物一樣的情境。

不管做甚麼事情都一樣的，在達到一定成就前往往都會碰到瓶頸。 除非能衝破那個瓶頸，否則會在該階段擺盪很長一段時間，甚至很可能回到原點。

一般來說，只要過了這門檻，確實掌握使用新方法的能力後，你就又能一帆風順的成長另一小段。而失敗者的選擇會剛好相反，他們會無法忍受瓶頸區所帶來的極大辛苦以及心智上所承受的壓力。也因此，他們會選擇逃避，會選擇回頭到前一個所謂的「安適區」。

換句話說，人們會傾向為了避免短期的痛苦而回頭到原來熟悉的環境中（如不幸福但習慣的婚姻，或是熟悉的老方法）、會選擇待在自己最覺得舒服的情境裡。但若一旦選擇讓自己往後退，就會讓自己一直無法突破那個瓶頸。甚至最慘的情形，是會掉到難以再上升的心理制約中。

這也是為何我會對她後續的感情關係抱持悲觀看法的原因。因為她很清楚自己該離開，主客觀來看她也確實該離開，甚至她也不是沒有能力離開她老公。但離開的決定總是痛苦的，要捨棄一堆東西、要否定一堆自己過去的決定，那需要極大的心智能量才能堅持下去。 但若那是對的選擇，就得勉強自己接受那痛苦；不然追求短期的輕鬆，只會讓自己長期更痛苦。

記得在《蝙蝠俠黑暗騎士》中，劇中的檢察總長Harvey Dent在演講中說過這麼一句話：「The night is darkest just before the dawn. And I promise you, the dawn is coming.」 (黎明前是夜晚最黑暗的時間。但我保證，黎明會到來的！)

是的，突破瓶頸之前的那段路，永遠是最辛苦也最黑暗的。

就如同蝙蝠俠裡頭的劇情一樣。高譚市中的人們都期待現狀的改變，但改變過程是痛苦的、是撕裂的、是衝擊的。支持檢察總長的改革，未來才有希望，但現在要適應新狀態卻有立刻的短期痛苦得面對。不抵抗短期的壓力，那長期就不會變；若長期目標明確，那短期的壓力就得面對。

組織改革面臨瓶頸時的掙扎往往比個人更痛苦。因為組織學習力比個人更慢，也因為組織中包含了更多個人，非要能讓改革的價值觀不再只是法規或是機制，而能變成深植人心的文化後才有辦法看出具體的變動。深陷其中的人，猛一天回頭看數年前的自己後，才會驚訝的發現過程中變革其實非常非常的大。

犯罪改革或許對你我來說都太遙遠了，但就以我最常做的專案管理成熟度導入拿來當例子吧。我自己參與過好幾場組織的學習與機制改革，有些大有些小，有成功自然也有失敗的案例。 從那些失敗的案例來分析，最容易失敗的時間，往往都不在於剛開始啟動時。

這是因為剛開始時，大家都有學習熱忱，也都覺得有新東西會很好。可是一段時間後，大家必然會開始遭遇困難、也會遭遇問題。要做過去覺得很簡單的事情，但因為新方法大家不習慣，反而要花比較多的時間。 這時候，雜音就會開始出現，就會有人開始疑問：「原本方法也可以做啊！ 大家還是走回頭路吧！」尤其當組織中大部分人還沒能學透新方法時，更會在遭遇瓶頸前不斷受到「回去安適區」的誘惑。

舉例來說，當大家對於排程這件事情不熟悉時，多會選擇直接手畫或是透過Excel打一打。 這方法多簡單，多直覺，很容易就會讓人覺得幹嘛要用複雜的方法。 但當情境複雜時，具備彈性的排程軟體能幫忙分析不同做法的影響、調配或平整資源、還有分析哪些事情該先該後，甚至幫忙做全面的風險分析。但不走到那階段前，功夫學一半時，複雜度常會讓人覺得綁手綁腳沒辦法發揮作用。自然容易產生心魔，想退回容易的道路上。

但那就是夜晚最黑暗的時間點了。反而這時候要花更多時間與能量去突破瓶頸而非退守回安適區。因為一旦選擇了退後，就會很難再有上升的動力，就會一直停留在原地了。（組織尤其是這樣，當得出舊方法其實也不錯這樣的結論時，就更難再一次推動新方法啦。）

就像武俠小說講的一樣，當內功精通後，可以比練硬功夫的更強。可是沒讓內力循環全身前，過程痛苦十足，覺得幹嘛要這樣，直接練肌肉不是更輕鬆呢？但若你眼界遠大、若是將來的目標是寬廣、是有高度的，那就該從所有層面一致考慮，而不是等到有需要時再想辦法。

說來說去人生所有事情不都是如此嗎？ 組織變革是如此、學習新東西是如此、愛情與婚姻的抉擇也是如此。正確的選擇永遠最辛苦，到達長期安適前的道路永遠最掙扎。但人若不能度過瓶頸，就永遠只能待在上一個階段；人若不試著突破瓶頸，就永遠會想找輕鬆的路、會自己說服自己待在安適區。

可是啊，輕鬆的路一走，人就自我限制了、也放棄自我成長了。 對自己只要投降過一次，就很難再振作起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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