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是真心想要道歉,但不知道該怎麼做。明明已經說了「對不起」,但不懂對方為何遲遲不肯原諒自己。因此,瞭解最常見的道歉禁忌,可為得體的道歉奠定基礎。
得體的道歉不僅要講對話,還要避免講錯話。瞭解對錯的差異何在,也有助於發揮道歉的效果。讓我們先從五種越幫越忙的「對不起」看起。
1.「我向你道歉,但是……」
受傷的人最想聽到的是真心誠意的道歉。然而,道歉後面一旦加上「但是」兩字,就完全推翻前面的誠意了。要特別注意那個偷偷追加的但書,那些幾乎都是藉口或完全否定原始的訊息。不管「但是」後面的說法是不是真的,它只會讓整個道歉變得很虛假。事實上,它等於是在說:「考慮到整個情況,其實我的冒失(或遲到,或諷刺的語氣等等)情有可原,無可厚非。」
以多洛莉絲為例,家族聚會時每個人都出錢出力,只有小妹閒閒晾在一旁,從不幫忙,她看了就滿肚子火。她一度實在氣不過,當著家人的面唸了小妹一句:「妳不是這次聚會的特別來賓,幫忙把碗盤放進洗碗機是會死嗎?」可想而知,那句話小妹聽來有多刺耳。她馬上起身離開,之後她們也一直迴避彼此,那場聚會就這樣尷尬地結束了。
多洛莉絲覺得很愧疚,回家幾天後她打電話向小妹道歉:「我為那天指責妳的方式向妳道歉。但是看妳都不幫忙,我實在忍不住。那讓我想起從小到大都是我在做家事,妳從來不做,媽也不管,因為她不想跟妳吵。我為那天的魯莽道歉,但是應該要有人告訴妳該怎麼做。」
多洛莉絲向我抱怨,小妹對她的道歉一點都不領情,我說:「妳那不算道歉啊。」多洛莉絲對於小妹不肯幫忙所產生的新仇舊恨那麼強烈,可想而知,要她真誠地道歉有多麼困難。但我想像,小妹聽她道歉時,可能覺得自己又被汙辱了一次。多洛莉絲的「道歉」裡,不僅暗指小妹在家族聚會中跟嬌生慣養的千金小姐沒什麼兩樣,還說她從小到大都是那副德性,至於最後那句「應該要有人告訴妳該怎麼做」更是明顯的嘲諷。
如果多洛莉絲只說「我為自己的過分言辭道歉」,小妹也許比較願意接受。那樣簡單的道歉至少不會增加小妹的防禦心態,也給予她一些空間去反省自己的行為。
多洛莉絲道歉的意圖是良善的。「我只是想讓小妹知道我為什麼會反應過度,」她告訴我:「我想讓她知道,我氣她不肯幫忙不是一、兩天的事,而是由來已久。」
好吧,但那又是另一回事了,應該等到比較恰當的時機,再用比較恰當的方式提起。最好的道歉要簡潔扼要,不解釋一大堆,不然反而會弄巧成拙。道歉不是你解決根本問題的唯一機會,只是為未來的溝通機會鋪路。這是非常重要的不同,但大家往往看不清這點。
2.「很抱歉,讓你有那種感覺」
「很抱歉,讓你有那種感覺」是另一種常見的假道歉。真道歉是把焦點放在你的行為上,而不是對方的反應上。
以最近一樁讓我抓狂的經驗為例。那個人,我們就姑且叫他里昂吧,負責某個組織的宣傳。那個組織最近邀請我去演講,他們有一張我二十年前拍的檔案照片,但我希望自己在演講那天看起來和照片差不多,所以我重新寄了一張新照片給里昂。我說:「請用這張照片。」
也許里昂不小心忘了,或者他覺得講者的照片年輕一點可以吸引更多聽眾。總之,他在網站上放了舊照片,後來我指出錯誤以後,印刷手冊上卻還是放那張舊照片。最後,我們的對話如下:
我:你在網站上放我二十年前的舊照片,我們談過那個錯誤以後,印刷手冊上卻還是放那張照片,這是怎麼回事?
里昂:我是用自己電腦裡的存檔。我無法注意到每個細節,沒辦法做到十全十美。
我:這跟十全十美沒有關係,我只是想用近期的照片。
里昂:對不起,沒想到那張照片對妳那麼重要。我想,聽眾應該不會像妳那樣在意照片是什麼樣子。
我:重點是,我事先已經請你使用我提供的新照片了。
里昂:好吧,我跟妳道歉,很抱歉讓妳對照片的事情那麼生氣,我不知道這件事情對妳來說那麼敏感。
里昂不是真心誠意地道歉,他想把我變成問題所在,暗指我因為龜毛或愛面子才會在意那麼多,而不是因為他無法信守承諾。他要是我的心理治療客戶,我會以客觀、好奇的觀點,來看待他為了卸責而混淆事實的有趣方式。既然我不是他的諮商師,他的失禮、無能、辯解心態整個激怒我了。我還寧可他完全不要道歉,因為他顯然不在乎、不歉疚,也從未更正網站上的錯誤,還怪我小題大作。又或者,他其實很清楚自己做錯了,但他就是不想承擔責任。無論里昂為什麼犯錯,那種反過來怪罪對方的假道歉比不道歉還糟,因為那樣做不僅失禮,等於又補了對方一刀。
你可能完全不認同里昂的作為。不過,「為對方的感覺道歉,卻不為自己的行為道歉」其實是一種常見的卸責方式。例如,「我在派對上當面更正你的說法,讓你覺得尷尬,實在很抱歉。」這不是道歉,也毫無負責的意思。你可能覺得道歉是正人君子的表現,還為此沾沾自喜,但這其實只是把責任推卸給對方,這句話的真正意思是:「我講的完全合理,你聽了反應過度,我很抱歉。」比較正確的道歉方式是說:「我在派對上當面更正你的說法,我很對不起,下次我不會再那麼冒失了。」
3.莫名其妙的道歉
一位父親帶著十幾歲的兒子來找我做心理治療。那位父親的脾氣急躁,每次兒子犯點小錯(例如車庫的門沒關好),他總是嚴詞批評。他看到兒子面露不悅時,便回應:「對不起,我說的話讓你心煩。」不管發生什麼事,他每次道歉都只會講這句。
「我討厭他的道歉。」他的兒子告訴我:「我聽了覺得很煩,但不知道為什麼。」他兒子知道那句話聽起來不對勁,但聽不懂那句模糊道歉的用意,他不知道父親究竟是為了什麼道歉,搞不清楚到底是誰有問題。他只知道父親的道歉讓他覺得很不舒服,莫名其妙。
這位父親的道歉並不是為了辯解或卸責,而是一種焦慮家庭常見的混淆思維。這種焦慮狀況越嚴重,就有越多人必須為其他人的感覺和行為負責(「害爸爸頭痛,你應該道歉」),而不是為自己的感覺和行為負責(「你明知爸爸頭痛,還不把音樂轉小聲一點,你應該道歉。」)。
4.「現在就原諒我吧!」
另一種道歉禁忌是覺得自己的道歉會自動獲得寬恕和諒解。也就是說,道歉方心想:「是因為你需要聽我道歉,我才道歉的」。但是,「對不起」這句話不該是拿來和對方交換饒恕的籌碼。
「你能原諒我嗎?」「請原諒我」這類句子,在某些親近的人際關係中是很重要的話語。如果你和受傷的人很親近,而且你們都很在乎這種話,你可以在道歉時尋求對方的原諒。但如果你是犯錯者,道歉時卻主動要求或期待對方原諒自己,那種道歉只會弄巧成拙。以下就是一個慘痛的例子。
唐恩讓十四歲的女兒跟朋友一起去騎摩托車,他的妻子希維亞不希望女兒騎摩托車。他也老早就答應過妻子了,但他食言,並要求女兒別讓媽媽知道這件事,他說:「因為我們都知道她會大驚小怪。」
幾天後女兒吐露實情,希維亞氣炸了。唐恩對於自己的不當行為(讓女兒去騎摩托車,又和女兒約定一起保密)感到後悔,他不斷地道歉,發誓不會再犯了。接著,他開始要求希維亞原諒他。
希維亞說:「我不會原諒你的!」唐恩仍不斷地對她施壓。他其實可以說:「我知道我犯了很嚴重的錯誤,妳可能會生氣很久,如果我能做點什麼讓妳寬心一些,請讓我知道。」
對於唐恩一再要求原諒,希維亞只覺得不堪其擾。她感覺自己好像被逼到牆角,遭到強行勒索原諒似的,毫無空間可以打從心底產生真正的寬恕。唐恩一直得不到希維亞的諒解後,惱羞成怒,導致情況更加惡化。現在希維亞覺得唐恩好像把立場顛倒過來,以受害者的身分自居,讓她更不想原諒唐恩了。
切記!道歉的時候,若是太快要求對方的諒解,可能會縮限了對方達到諒解所需要的情緒空間。對方剛聽到道歉時,可能還覺得慶幸或鬆了一口氣,但可能還來不及消化怒氣和痛苦,就被你逼著「原諒」。
真心道歉時,希望獲得原諒,進而和解,是人之常情,但是催討原諒會讓對方覺得倉促受迫,甚至覺得自己再次受到委屈,只會導致道歉的效果大打折扣。道歉往往需要時間和空間發酵,才能發揮效果。
5.打擾型道歉
如果對方根本不想再聽你說話,任何道歉對他來說都只是打擾而已,毫無助益。
麗莎和朋友賽琳娜的老公有染,賽琳娜表明不想再見到麗莎了,想盡辦法要遺忘麗莎,並在婚外情曝光後,努力和先生一起挽救婚姻。
幾年後,麗莎參加匿名戒酒會的「十二步康復計畫」時,她的互助對象鼓勵她回顧自己的行為,看她以前是否做過傷害他人的事,並建議她打電話道歉賠罪。於是,麗莎從一位共同朋友那裡拿到賽琳娜的手機號碼,打過去留言。她說,和賽琳娜的先生有染,是自己這輩子犯過最糟的錯誤,她想跟賽琳娜喝杯咖啡,當面道歉,讓賽琳娜也知道她這方的說法。
賽琳娜一聽到麗莎的留言,感覺好像遭到二度傷害。麗莎的要求一舉掀開了她壓抑多年的激動情緒。後來,麗莎又打電話給賽琳娜,留下同樣的訊息,最後又追加一句:「我覺得妳聽完我這邊的說法後,可能會原諒我。」賽琳娜很明智,沒去理會那些留言。但麗莎不死心,又寄信表達相同的要求。賽琳娜收到信後,連信都沒拆,就直接丟進垃圾桶。麗莎一心想恢復兩人的關係,但賽琳娜只覺得不勝其擾,感覺再次遭到冒犯。
麗莎確實需要原諒自己,但她原諒自我的方式不該涉及賽琳娜。道歉的目的,是為了撫平及安慰對方的創痛,不是因為你想要重建關係、自我辯解、減少愧疚或振作起來,而去撩撥對方的情緒,或糾纏不休。麗莎採取的十二步康復計畫雖然鼓勵犯錯者道歉和解,但只有在不傷及對方或他人時,這樣做才有效。然而,不是每個人都能夠區分道歉會不會傷人。(本文摘錄自《
如果那時候,好好說了「對不起」》第二章,究竟出版)
書籍介紹
作者:海瑞亞・勒納
出版社:究竟
出版日期:2017年11月
海瑞亞・勒納
美國最受推崇及敬重的人際關係專家,擔任美國堪薩斯州曼寧吉爾精神診所的心理治療師二十餘年,以女性及家庭心理學方面的學術研究著稱,也是紐約時報暢銷書、銷量達數百萬冊的《生氣的藝術》及《與兒女共舞》、《可以溝通,真好》等多部專業著作的作者。目前在堪薩斯州的勞倫斯市擔任心理治療師,也在全美各地演講及提供諮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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