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戈登.李文斯頓;譯/吳宜蓁
人們常常會把想法、願望和意圖,跟實際的改變搞混。 懺悔自白對靈魂或許有益,但除非我們同時改變行為,否則一切只是空口說白話。
當我們提到失去自由,很少會想到是自己替人生設下了許多限制。所有害怕嘗試的一切,所有沒有實現的夢想,都局限了自己現在以及未來可能的模樣。
是什麼,阻止了我們去做那些可能讓自己開心的事?通常都是恐懼和它的近親──焦慮。
人們的生活充滿了對自己許下的破碎承諾。我們渴望的事物,像是自我成長、在工作中獲得成功、談場戀愛等,也是所有人都想達成的目標。
其實,達成這些目標的方法都很明確,但是我們卻不做該做的事,當然無法成為自己想成為的那種人。
把自己的失敗怪罪到別人頭上,是人之常情。父母就是我們怪罪的對象之一。我們老是感嘆自己缺乏機會,彷彿人生是一場樂透,只有少數幾個號碼才能得到大獎。沒有時間和必須工作賺錢,也是無所作為的常見藉口。
除此之外,我們害怕自己真的嘗試了卻一敗塗地,這個念頭同樣會產生極其有害的惰性。降低期望,就能保護我們免受失望。
沒有人會喜歡自己被困住的感覺,畢竟這是個充滿機會的國度,周遭充滿了成功的榜樣。我們的文化不斷地宣揚成功的故事,某個人也不是特別有天分,卻從沒沒無聞變成家喻戶曉的大人物。但是,多數人並沒有從這些故事中獲得希望,反而認為它們只是更加證明了自己有諸多不足。
看到這些成功轉變發生得那麼不費吹灰之力,我們感覺既困惑又喪氣。在這個沒有耐心的社會裡,有成效的改變所必經的緩慢過程,並不會受到太多關注。所以,要去哪裡找必備的決心和毅力,來達成我們想要的目標呢?
市面上各種說法、建議從沒少過。書店和雜誌上充斥各種方法,教你變得更有錢、更苗條、更有主見、比較不那麼焦慮,以及如何更能吸引異性,別人看了還以為我們縱情於什麼自我成長的狂歡會呢。
然而,那些來找我談話的人──有足夠的勇氣辨識出自己需要幫助的人──大部分時候,今天做的事情,跟昨天甚至是去年,幾乎都一樣。我的工作就是指出這一點,然後跟他們一起思考,到底怎麼做才能真正改變他們的行為。
我們必須先能想像出那件事情的模樣,才有辦法做到。這句話聽起來很簡單,但是我發現許多人的行為和感覺是連不起來的。我認為,這都要怪罪於現代醫學和廣告產業。人們變得很習慣這種觀念:如果我們不喜歡自己和生活中的某些部分,都可以快速地改變它,個人並不需要太過努力。
例如,服用藥物快速改變情緒、用整型手術來改變外貌、花錢買些商品就可以幫助自我成長……這些都助長了一個幻想:以為花錢就可以買到幸福快樂。馬爾坎.富比世(Malcolm Forbes,編按:美國《富比世》[Forbes]雜誌創辦人)有句名言:「任何以為錢買不到幸福的人,就是跑錯地方買了。」
當然,這種想法其實只會增加我們的挫折感,並讓親自打造的牢房更加堅固。我把這一點稱為「樂透心態」。有些人企圖合理化賭博行為,祭出「這是在販售希望」的概念。那些手頭算不上寬裕的人們,排著隊伍買彩券,參與一場幾乎不可能贏的遊戲,然後滔滔不絕地講述自己要怎麼花這幾百萬的獎金。從實際面來說,這不叫「希望」,而叫做「白日夢」。
對於口中老說要改變自己的人生,卻不採取任何具體行動的患者,我常常直接問他們,他們說自己計畫要做些不一樣的事情,到底是在表達真心的意圖,還是隨口說說、許個願罷了。許願或許有消遣和分散注意力的效果,但是不該與現實搞混。
撇開宗教方面的轉變不談,改變一個人的態度和行為,是個緩慢的過程。改變是漸進式的。
看看那些成功越獄的案例,你就會看到這條通往自由的漫漫長路,是累積各種想像、花了無數小時規畫,通常是幾個月甚至幾年的時間。我們或許不欣賞越獄的囚犯,但是他們的謀略和決心卻值得所有人效法。
面對尋求心理治療的人,最難確定的一件事就是──他們是否準備好要改變了。有發揮決心毅力的意願,才是改變的必要條件。
有些人尋求幫助,並不是真的想要改變自己的生活,而是另有目的。
我們生活在一個會把抱怨提升為「公開演說」的社會中,大眾媒體和法庭上充斥著各式各樣的受害者:童年受虐、因他人錯誤造成自己的不幸、毫無預警的意外災難等。許多自願的行為被重新分類成疾病,這樣一來,受苦的人就能得到同情。如果可以的話,還能獲得賠償。難怪精神科醫師的診療室中,總會出現不少這樣的人。他們期待一雙同情的耳朵和幾包藥物,來緩解苦惱的感受。他們通常會想要拿到一份證明當作訴訟證據,或是給他們一封信好跟公司請假。
這些人來求診,不是因為想要檢視自己的生活、為自己的感覺負責,並決定自己得做什麼改變才會快樂,然後確實去執行──坦白說,他們無心參與這麼艱困的過程。
為了釐清我準備扮演的角色,在個案第一次面談時,我都會請他們簽署一份文件,其中部分內容如下:
本人不涉入工作糾紛、官司訴訟、監護權的爭奪、判定患者是否喪失行為能力,或其他法律及行政訴訟程序,包括工作藉口及要求改變工作環境。若您因上述理由需要醫療背書,請另請高明;本人僅提供心理治療。
人們常常會把想法、願望和意圖,跟實際的改變搞混。他們對於言語和行為的混淆不清,會阻礙治療的過程。懺悔自白對靈魂或許有益,但除非當事人同時改變行為,否則一切只是空口說白話。我們是口語的動物,不管多麼細微的想法都喜歡用嘴巴講出來(還記得上回你不小心聽到別人講電話的內容嗎?)我們把承諾看得過度重要了。
每當我向人們指出,他們口中所說的,跟實際行為並不一致時,他們的反應通常是驚訝,有時候甚至會發火。因為我不聽信他們口頭陳述的想法,卻只專注於唯一可以信任的溝通方式:行為。
人們對彼此說的話語當中,最令人困惑的大概就是「我愛你」。我們渴望聽到這句強而有力又令人安心的訊息,但是,若沒有愛的行為持續作為支撐時,這句話不過是句謊言──或者說得委婉一點,只是個不太可能實現的承諾。
言語和行為的不一致,不能當成衡量虛偽的唯一標準,因為我們都相信自己說的話是出於善意。我們只是太過關注言語,無論是自己的還是別人的,卻不夠注重真正能定義這個人的行為。
我們親手為自己建造的牢房,堅固的牆壁就是用我們對風險的恐懼,以及祈望這個世界和所有人都順從我們意願的夢想,一點一滴建造起來的。要放下一個令人安心的幻覺很難,但是,要用跟周遭世界不一致的觀點和信念,去創造一個幸福人生,更是難上加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