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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間諺語，經常把「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這句話連在一起，用作勉勵自己的座右銘。只是說這句話用久了，有時下意識認定好像嚴以律己之後就能寬以待人，但根據自己對人的觀察，這基本上是兩個獨立的事，也就是說，就算做得到「嚴以律己」未必能「寬以待人」，甚至，嚴以律己之人，有時往往更難寬以待人。

理由很簡單，因為嚴以律己之人經常會有錯誤的「推己及人」邏輯，最常見的一句話就是：「我做得到，為什麼你做不到？」

固然我不否認，有時候這句話是希望成為一種激勵，然而多數情況下，這種話不僅會造成他人的壓力，某程度來說，也是一種偏狹的認知。畢竟，每個人的天賦、學習環境、成長背景都不同，你做得到，不一定別人就做得到，若不先認清「人生而不平等」的真實面貌，貿然用「我做得到，為什麼你做不到？」去要求他人，那就等同於用一種傲慢的冷暴力去對待比你更為弱勢的人而已。

有時候我發現，人性中經常有種特殊的病態思維，就是如果我需要花很大的力氣、心血、時間，受盡折磨才能獲得某種榮譽、地位、權力，如此一來，其他人一定也要經歷一樣的痛苦，才可以跟我「平起平坐」；然而，若有人透過某種方式，無論是看起來聰明、狡詐，又或者是投機，相對輕易的取得自己受盡磨難才能擁有的東西，這時候，我們就容易去批評別人，甚至在能力範圍內，也要用盡各種手段，阻止他人輕易取得自己不容易取得的東西。

最典型的例子，就是常見的婆媳問題。我們這一輩的或許比較少，但早期的傳統家庭中，一個女人離開原生家庭，進入男方家中成為一份子，最難熬的不是適應不同的生活習慣，而是去應付最有權威的婆婆。

事實上，兩個人無冤無仇，甚至已經成了關係如此親近的姻親，卻還是有婆婆始終把「磨練媳婦」當成這位新嫁娘的考驗，只因為這位婆婆早年就是這樣被「上一代」自己的婆婆折磨過，所以打從傳統觀念上，就認定自己也要這樣對待自己的媳婦，才能維持自己在家中的地位，似乎一定要重演她這幾十年來在家中所遭受的委屈與折磨，待媳婦通過考驗後，才能獲得認可一樣。

這就是典型的嚴以律己後，更難寬以待人的寫照。

若說傳統家庭如此，就更別說職場環境與商場競爭了。比方說，你在公司幹了十年，忍受了無數的屈辱與辛勞，好不容易盼到了公司要拔擢一位高階經理，你以為論資歷、論功績內部沒人可以跟你比，這下子總該輪到你高陞，沒想公司卻從外面挖角了個人擔任高階經理的要角，這時候你心中的不滿，想必不言可諭。

於是，許多人就在這樣的心結下，刻意暗中扯新長官後腿，其心理狀態不外乎就是認為，自己拼了這麼多年都得不到，別人也不應該輕易得到，若他人可以輕易得到，必然是靠關係、走後門、賄賂、條件交易等...不光彩的手段。腦補的越多，心裡越不甘心，於是越難「寬以待人」。

其實，若要能做到「寬以待人」，反而不是從「嚴以律己」開始，而是應該從「諒以納己」開始：你必須能體察、諒解自己在人性上的軟弱，接納不完美的自己，自然就能在他人做不好、犯錯的情況下，用比較寬闊的尺度去接納眾人。

一個人之所以無法寬以待人，甚至「嚴以律人」，就是因為過度的自負，認定自己可以克服一切困難，而造成這種錯誤的價值觀。那些會說出「我做得到，為什麼你做不到」的人，往往也是做錯事不肯承認自己有錯，不願接受自己也有弱點的人。因為這樣才能維持他們「嚴以律己」的形象，也才能繼續用這樣的形象，去要求別人。

成功的企業家最容易犯這種毛病，因為他們就是吃盡苦頭才有今日的地位，他們靠著強大的意志力與挫折忍受力，孤獨地熬到今天才擁有許多人羨慕的一切。也因此，他們習慣於相信沒有什麼不可能，只要自己肯拼，就一定會成功。

這種態度對於要求自己成長而言，是非常好的特質，但可怕的就是，許多老闆卻把這種想法推及到所有同仁身上，認為如果你會做錯事，你無法使命必達，就是因為你不夠拚，你不夠積極，你沒有用心把公司的事情當一回事。

當「嚴以律己」無限上綱推及到所有同仁時，災難就開始了。

其實，嚴以律己的許多標準就跟「道德」一樣，都只適合用來要求自己，不適合去要求所有身邊的每一個人。如同我所說，因為每個人的天賦、學習機會、成長環境都不相同，就好比你說鳥兒可以飛很高，卻批評一隻魚為什麼連上岸都有困難，這本質上就是錯誤的要求。

甚至應該這樣想，你做得到但別人做不到，你也應該要懂得體諒他人的軟弱、缺點與不足，用寬厚的角度去接納這些不完美，你才能真正引導那些人逐步修正，他們也才有較高的意願去改變自己做得更好，而不是一下子就要只能跳高一米的人，馬上要能跳到十米高，那就不是教導，而是虐待了。

「嚴以律己，寬以待人」雖然我們經常掛在嘴邊，不過現實世界裡很少人能做到。只是說，若你真的想做到寬以待人，那就一定要先承認自己的不完美。當你有錯的時候勇於認錯，是真心的認錯而不是虛假的認錯，回到最樸實的自己，用真誠的態度對待身邊的人事物，很快地你就會發現，要寬以待人似乎沒這麼困難，因為你也是會犯錯的「同類」，你們能彼此體諒，彼此接納，這就是寬以待人了不是？

新的一年來到，若你曾經許下承諾，希望自己能在新的一年有所成長，我想，不妨就從「諒以納己，寬以待人」開始吧。

 

 

大倫物語授權轉載